“苯教文化是藏地土生土长的教育文化,它包括医学、天文、地理、占卦、历算、因明、哲学与宗教等浩如烟海的知识体系,苯教文化是藏族古人的智慧精髓,我们要保护他,宣扬他,把他当做藏传佛教与文化的一部分。”
——第十世班禅·确吉坚赞
一、苯教的缘起及形成
苯教别名“本教”、“本波教”、“古象雄佛法”,其发源于西藏古象雄(今以阿里为中心的广大地区)的“冈底斯山”和“玛旁雍错湖”一带。苯教既是古象雄文化的核心,也是西藏民族传统文化和藏传佛教的源流之一。
在古代,青藏高原的古象雄地区存在着很多内容不同、形式各异的原始信仰,它们在教义、仪轨上并无多少内在联系,自成系统,但是和平共处,藏史统称之为“苯”。“苯”,即重复念颂之意。现代学术界将这些“苯”称之为原始苯教。原始苯教与雍仲苯教相区别。雍仲苯教是在原始苯教上发展起来的理论化程度较高的一种宗教形态。
相传雍仲苯教是辛饶弥沃(敦巴辛饶)所传的教法,也称古象雄佛法。藏学研究者才让太指出:虽然学术界对辛饶弥沃的生卒年没有统一的定论,但根据传统的苯教文献记载,他是古象雄十八王国之一的穆氏象雄王国的王子是无疑的。象雄十八王国由于各种原因走向衰落,渐渐退出历史舞台,只有穆氏象雄王国不断得到扩张和发展,成为了后来的象雄王国。为了维护象雄王国的统一,辛饶弥沃在由部落割据时代产生和发展起来的各种原始苯教的基础上,创建了雍仲苯教。他将各种原始苯教统一起来并让人们接受了它,可以说雍仲苯教的产生顺应了象雄王国统一的历史趋势,是当时的一个巨大的历史进步。
原始苯教及雍仲苯教的演变历史,是古象雄地区部落兼并的社会历史的反映。当然,雍仲苯教的最终定型,也有一个相当漫长的历史过程,并非辛饶弥沃一代人就能完成。在他以后相当长的历史时期内直至吐蕃王朝,原始苯教的很多内容都还能在青藏高原的文化生活当中找到。
二、苯教的宗教内涵及形态
苯教不仅仅涉及宗教,还涵盖了民风民俗、天文、历算、藏医、哲学、因明学(逻辑学)、辩论学、美术、舞蹈、音乐等方方面面的内容,是西藏及其周边地区的人们的重要精神信仰,至今仍对藏民的精神文化生活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
苯教继承了藏族远古原始宗教的基本信仰,早期主要崇拜天、地、山川、水、火、雪山、土石、草木、日月、星宿、雷电、冰雹、禽兽等自然物,事“原羝”为大神;以后随着生产力的发展和氏族社会的嬗变演释,对守护神的崇拜逐渐成为主要信仰,尚念咒、驱鬼、占卜、禳袯,重鬼右巫。
苯教的创世神话强调世界产生于五种本原物质。世界是由一个或几个巨大的卵演变来的。同时苯教强调神和人类的共同起源,人和神之间存在亲缘关系,其创世神话描绘了一幅天神、人类、动物、生灵互相联系、互相依存的宇宙世界图景。苯教还把宇宙分为三个境界,即“三界说”:天上住着天神六兄弟及其眷属,天神是“什巴”;中间一层是人类居住的地方,人间的统治者——赞普则是天神的儿子;而地下和地表这一层住着各种各样的精灵、魔怪和龙,守护着地面、地下的资源和财富。这是苯教教义建立的基础。苯教创世传说的一些内容在9世纪的敦煌古藏文文书中就有表述。
苯教信仰的神灵可分为原始苯教神灵和雍仲苯教神灵两大类。原始苯教的主要神灵有年神(山神)、赞神、龙神、土主、家神、灶神、帐篷神、阳神、战神等,其中年神、赞神、龙神为藏区三界守护神,阳神和战神是同时存在于一人体内的两个保护神。雍仲苯教主要神灵有四尊神(萨智艾桑、辛拉俄格尔、桑波奔赤、辛饶弥沃佛)、塞喀五神(贝塞恩巴、拉都托巴、卓却卡迥、格措、金刚撅),以及天神、耀神、箭神等。其中以四尊神为基础,产生了苯教神祗体系,同时也奠定了苯教教义的基本内容,诸如光明与黑暗、慈善与邪恶的二元思考等。
雍仲苯教的主要教法是“九乘次第”,即因四乘、果四乘和无上乘。其中因乘主要是祈福消灾,是追求今生平安的功法和仪式,是来生修行的基础;果乘是修行来世的功法并得到圆满果报的法门。具体说来是恰辛乘(占卜)、囊辛乘(祭祀和祈祷)、车辛乘(驱魔降鬼)、什辛乘(除障消灾)、给尼乘(通达人无我)、章松乘(通达人、法无我)、叶辛乘(通达空性法界和智慧无二)、无上乘(大圆满)。可见,“九乘次第”既是修行法门,也是精进阶段。
雍仲苯教的标识是“雍仲恰辛”,同时也是法器。它由两个“卍”连接在一起组成,意为无变无灭。雍仲恰辛的“雍”表示“胜义无生”,“仲”表示世俗无灭,“恰”表示降灭邪见,“辛”表示引入解脱。恰辛两端的雍仲符号,象征显密两宗;居中连接处的两朵莲花苞象征无上大圆满。显然,“雍仲恰辛”及其解释深受佛教影响。
苯教法器“雍仲恰辛”
雍仲苯教最重要的经典有两部,即《丹珠尔》和《甘珠尔》,统称《苯教大藏经》。它是19世纪后藏族学者尼玛丹增在苯教学者贡珠扎巴的五大“伏藏”(“北藏”“南藏”“卫藏”“康藏”和“新藏”)汇总编目的基础上又重新编目而成的。《苯教大藏经》内容丰富,是西藏苯教乃至西藏古代文化的百科全书,也是研究西藏苯教乃至西藏古代文化必不可少的原始材料。目前国内已正式出版《甘珠尔》和《丹珠尔》。
三、苯教的演变及与佛教的关系
1、苯教派别及其发展分期
从上文可知,苯教的前身是古代青藏高原上盛行的一种原始宗教,但经过数千年的发展演变,今天我们所见到的苯教已与原始苯教差别甚大。其中最主要的方面就是佛教特色浓厚。那么苯教又有着一个怎样的发展轨迹呢?
苯教的发展大致可分成三个时期:笃本时期、恰本时期和觉本时期。“笃本”意为诵现本,即指本地产生的原始苯教;“恰本”意为游走本,指自外域流传来的苯教,据说在第六代藏王德赤赞普时,有三位法力超群的苯教徒从外地带来了一套苯教教义,并与原来藏土的苯教相融合而创立了恰本;“觉本”意为翻译本,指佛教传入藏土后,苯教为了求得自身的发展而演变成的派别。
其中觉本时期又分为前期觉本派(公元7世纪中叶,以“伏藏”闻名,“伏藏”,即藏匿翻译的佛教经典,并伪称是古代苯教宝藏)、中期觉本派(公元8世纪至9世纪,以“掘藏”传世,即挖掘、整理“伏藏”伪经)、后期觉本派(公元10世纪后,将大量佛经改为苯经)。这三期的觉本派,又被称为苯教“白派”或“黑本派”。后期觉苯派兴于朗达玛(最末一代藏王,又称吾都赞普,公元838-842年在位)灭佛以后。白本和黑本的分法不尽相同,也有人将最初的苯教称“黑本”,佛、本兼而有之者称“花本”,后期彻底佛教化了的称“白本”。苯教的不断变化与藏族社会发展是相一致的。
2、苯教与佛教
作为苯教祖师辛饶弥沃在本土原始宗教的基础上所创建的雍宗苯教,在纪元前后东传吐蕃等地,开始了在整个藏区长达2000多年的流播历史。就是在6世纪初佛教正式传入雪域藏地后的5个多世纪中,也仍然以其根深蒂固的民族民间文化的优势从未放弃与外来佛教抗争的努力。直至与佛教相互融合,形成佛教本土化、苯教佛教化,或完全演变为与佛教并驾齐驱的民间俗信文化信仰,在雪域藏地广为流播。
(1)前宏期。在吐蕃的雅隆部落开始崛起时,象雄的雍仲苯教传入吐蕃,苯教传到吐蕃以后首先在吐蕃王室盛行开来,并赢得支持。但苯教也借此干预政治,甚至出现了教权凌驾于政权之上的情况。直到第八代藏王止贡赞普时期,才开始大力遏制苯教发展,对苯教势力采取毁灭式的打击,压制吐蕃苯教徒的势力,解散苯教的权利集团。由此,苯教元气大伤,这是苯教史上的第一次法难。此一时期被苯教史家称为苯教的“前宏期”。
(2)中宏期。公元7世纪初,松赞干布在注重政治统治的同时也从印度引进了佛教。同时,尼泊尔的赤尊公主和唐朝的文成公主带来的佛像也为他大肆兴佛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8世纪初,墀德祖赞再与唐朝联姻,迎娶金城公主进藏,同时释伽佛像也被迎请到大昭寺供养,但此举遭到了当时笃信苯教的大臣和苯教师的干扰。到墀德祖赞完全掌握政权以后,首先迎请了佛教莲花生大师(印度佛教史上最伟大的大成就者之一),继而修建了西藏历史上第一座藏传佛教寺庙——桑耶寺,除此之外还大量翻译佛教经典。墀德祖赞在传扬佛教的同时也大肆消灭苯教,强迫苯教徒改宗佛教。在当时王权的干预和迫害之下,多数苯教师们远离拉萨,逃离到偏远的阿里、康区和安多等地。这是苯教史上第二次法难。此一时期为苯教的“中宏期”。
(3)后宏期。由于遭受了致命的打击,苯教在此后的100多年里归于沉寂;大约在9-10世纪之间,3名尼泊尔香客意外发现了大量的苯教经典——“北藏”,由此揭开了苯教复兴的帷幕。至朗达玛当政时,苯教迎来了黄金时代。此时佛苯斗争再起,朗达玛进行了两次全国规模的灭佛运动,并在拉萨曲水铁索桥附近修建了一座苯教大寺,名为绛洋贡却寺。大寺在鼎盛时期,住有苯教徒三万余人。寺内开辟法苑,学习经典,盛况空前。苯教史家将这一时期至今划为苯教的“后宏期”。
此期间,出现的大量苯教经典,在理论上大大丰富了苯教的承传体系,但在内容和形式上却不免受到佛教的强烈影响。佛教作为外来宗教,为了在藏区站稳脚跟,也采取了投其所好的让步政策,大量吸收、融汇了苯教的自然崇拜、神灵崇拜、祖先崇拜等信仰义理,融苯为佛。苯教则一方面向边远地区流播发展,同时逐渐演变成为一种民间、民俗文化形态在广袤的雪域大地盛行。
时至今日,苯教与佛教的关系已十分复杂,以至苯佛难分,但若从历史轨迹上去探讨,它们还是泾渭分明的。
四、苯教的现状
在佛教完全占据主导地位的今天,苯教依然能在藏区生存,其主要原因就在于苯教在历史发展过程中深深地根植在了藏民族社会的信仰和文化之中。现今,藏区以及印度、尼泊尔、布丹、蒙古国、俄罗斯等地区仍然有很多古象雄文明中产生的宗教文化的遗迹和寺庙、僧侣,从藏区到世界各地仍然有很多人信奉象雄文化中的“古象雄佛法”。
据相关文献统计,目前在藏族文化地域中共有233座苯教寺庙,其中西藏自治区90座,青海35座,甘肃9座,四川84座,境外尼泊尔和印度共15座。但从地理位置的分布看,除几个大的寺院建立在生活条件比较优越的牧区外,大多数苯教寺院都地处偏僻、贫瘠、人迹罕至的地方。
本文参考文献:才让太、顿珠拉杰:《苯教史纲要》[M];康?格桑益希:《藏族远古信仰·苯教》[J];才让太:《苯教在吐蕃的初传及其与佛教的关系》[J];诺吾才让:《藏族原始苯教——雍仲苯教》[J];康·格桑益希:《苯教——藏族传统文化的源头》[J]。