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一年最炎热的七八月,此时昆明市西山区团结街道办事处却沉浸在一片清凉中,绵延不绝的山林绿意盎然,在这清风送凉的景色里,一阵朗朗的读书声传来,清脆,整齐,读的却不是汉语。
知道的人会告诉你,苗文培训又开始了……
A
书写的渴望
8月2日,西山区第五期苗文培训班正式开班。这是由西山区民族宗教侨务局和西山区社会主义学校共同主办的民族文化传承培训项目之一。对于这次培训,西山区区委和相关部门都非常重视。当天,小小一间仅能容纳60来人的教室里,其乐融融,相关部门领导和学员为了苗文的保护和传承聚到一起,共同见证第五期培训班开课。
龙正华,西山区民族宗教侨务局副局长,也是这次苗文培训班的班主任。每年的这个时候,他总是忙前忙后负责培训的各项事务。他告诉记者,西山区的苗族大都集中在团结街道办事处,这次有53个学员前来培训,他们来自10个苗族村寨,大部分为在校学生。7天培训下来,他们将掌握基本的苗文读写。
随着学员的陆续报道,培训班的色彩也丰富起来,五彩缤纷的苗族服饰,叮当作响的裙摆,还有那两大条红黄花边,苗族认为上条代表黄河,下条代表长江。
这是他们对本民族传统的认识,也是他们来此的目的:学会书写本民族的文字,学习本民族文化。
从第一堂学前教育开始,他们的认真就展露无疑。“朱晓隆”,一个十多岁的男孩一笔一划地把自己的名字记在刚发的笔记本封面上。
“一个文件包,一本一年级下册汉语和苗文的双语教材,一只笔。”他们的学习就此开始。
坐在朱晓隆身后的苗族女孩仔细记下了龙老师的话:每天7点半到8点半吃早点,接着上课到11点半,12点吃午饭;下午2点上课,5点半下课,6点吃晚饭……要遵守纪律,要好好学习,要彼此尊重。
在这群学员中,记者发现了几个小小的身影,尽管他们10岁不到,个头不高,却是小学三四年级的学生,他们认真做笔记,认真听着老师的嘱咐,劲头一点也不比年龄稍大的学员差。
张绍娟就是其中一个,今年读小学四年级的她是第二次来到苗文培训班,扎着个麦穗小辫,眼神满是倔强和认真,应记者的邀请,她打开课本,用苗语一字一句地读起了一篇课文,声音稚嫩,表情专注。
潘文娟也是一个小学三年级的学生,虽是第一次来,但她却早已对那本黄皮课本爱不释手,翻来覆去地看,还冲记者害羞的一笑,说自己一定会好好学习。
“虽然时间短,但培训结束后,大部分人都将学会拼读。”龙正华告诉记者,曾经有个学员,参加完一期培训后回家开了个苗文学习班,带动许多村民学习苗文。
“培训期间有讲座,培训结束后要进行测试,并根据测试情况按20%的比例进行鼓励,最后还要举办一场联欢晚会,晚会上要唱‘苗族主题歌’。大家一起学习,一起成长。” 龙正华有些激动地说,“我们要一直连续办10期,如果还负责这个项目的话,我要一直做下去,确保苗文不在我们这代人手中失传。”
B
一位苗文教师的坚守
同样坚守着苗文传承的还有一个人,朱汉勤。一个代课30多年的苗族老师,也是那首苗族主题歌的作者之一。
年轻时的朱汉勤也参加过苗文培训,加之少时母亲的教导,他与苗文打交道的时间粗略算来也有三四十年了。
在他看来,很多苗族群众会说苗语,但绝大部分已经不会写,文化只能口口相传。为此,他办过苗文培训班,在学校里教过双语教学,这么多年来,很多苗族群众也开始认识到苗文的用处。
他举了个例子,有些学不好汉语拼音的学生,通过学习苗文可以帮助他更好地认识和学习汉语。此外,朱汉勤认为,苗文不仅仅是文字,它更是传统,在苗文里有不少传统礼仪,有服饰文化,有历史故事。
因此,朱汉勤经常会在课堂上给学员们讲授苗族的传说和服饰文化。“要让他们了解自己的民族,就应该告诉他们我们的民族曾经有多么灿烂的文化,这才能树立他们的自信心和归属感。”
“多一门语言,也就多了一种思维方式。” 朱汉勤讲道,“这也是双语教育的另一个优势,就像是打开一扇门的同时又开启一扇窗,你会从不同角度来思考问题,对这个世界也会有更宽泛的认识。”
如今,朱汉勤仍旧执着于苗文的传承。对于那些上进的学员他也教得特别用心,他会别出心裁地利用苗文象形字的特点,把很多苗文的拼写发音与生活情形联系起来,学生们很喜欢他的教学方式。有的学员甚至把他在课堂上的教学录下来,带回去一遍遍地听。
这让朱汉勤很感动。同时,他也为那些小小年纪就辍学的孩子感到惋惜,“有一些孩子读到小学毕业,或初中就辍学了,这对他们非常不好。” “如果有机会,他们应该来上上苗文班。”
在他看来,学苗文也是为了更好地学习其他民族的文化,更好地生活。
但在苗文面临着“好学好记好忘”的尴尬之时,他表示,“学总比不学好,而且这关乎我们民族的文化,是融入到血液里的。”
现在,51岁的朱汉勤除了教学员外,也教儿子女儿学习苗文,老两口还在村子里绘制农民画,画的大都是一些少数民族快乐丰收的场面,或者神话传说的组图。平日里,朱汉勤喜欢买书,看论文,也试着用苗文翻译。在他看来,文字就是树的根,只要好好看护,总有一天会长出参天大树;而苗文对他而言,是数十年陪伴的“朋友”,用他的话说,“我会一直做下去的。”
C
不竭动力
如果以“五年计划”来看苗文培训的话,那才只是开始。
五年时间里,培训班人数渐增,认可的人渐多,更重要的是,它形成一股力量,一股温暖的动力。
17岁的张贵仙五年来一直跟随培训班成长。说起自己第一期入学的情形,张贵仙眼圈又红了,“这是过世父亲的愿望,小时候父亲就经常收集苗文书籍教我读,当时还不是很清楚为什么要学这些,现在我懂了。”
为了了解自己民族的文化,也为了报答父亲,张贵仙从第一期到第五期,一期不落地参加了培训。她告诉记者,每年的这个时候,她就会向老板请假来参加培训。由于平日用苗文的地方很少,她就用苗文来写日记,有时候是几句话,有时候是几页纸。
五年的成长她说自己无法用语言表达,只是发自内心的感谢,有这么好的条件,这么好的老师,而且参加完培训之后,自己知道了,“哪些是我们民族该懂的,应该补回来。”
最后她告诉记者,下期培训,她还来,“这是我们了解自己的机会。”
像张贵仙这样的学员还有很多,在培训中,他们逐渐了解了自己的民族文化,开始有梦想和动力。也许,正如有人所说的,“境况的改变需要每个人往前跨上一步”。
而云南已经在这上面迈开了步子。
今年5月1日云南省正式实施《云南省少数民族语言文字工作条例》。这项期待已久的条例落地,让文化传承添薪助力,也让很多民族语言文字工作者寄予厚望。云南省民语委办公室副主任郗卫宁告诉记者,条例非常明确地提出将少数民族语言文字工作纳入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规划,将少数民族语言文字工作经费列入本级财政预算。《条例》还要求,县级以上民族事务主管部门负责本行政区域内少数民族语言文字工作的规划、指导和监督管理。这些也给他和同事们坚持把民族语言文字工作做下去提供依据和不竭动力。
就在当天,西山区民族宗教侨务局局长孔令国也欣慰地表示,正是有了政府、教育机构、出版社等部门的联动互动,才让苗文培训班得以一期期办下去。就拿这次培训来说,资料费、教室租金、讲课费等,每天需要经费6000元左右,整个培训预计经费6.5万元,培训班的一期期开班和政府对民族文化的重视是分不开的。
也许某一天,不仅苗文,各少数民族的语言和文字都得以抢救性保护。我们的民族文化得以血脉相承,那棵民族文化之树也势必会长成参天大树。民族时报记者 陈静